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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troit乙女向〕SHELTER Part4

请在阅读前文后观看本章 ↓

〔Detroit乙女向〕SHELTER Part1

〔Detroit乙女向〕SHELTER Part2

〔Detroit乙女向〕SHELTER Part3

*原作:Detroit:Become Human

*康纳×原创女主 本质乙女向 由于第二人称有所限制所以选择第三人称 

*请尽情代入或当成BG观看 剧透可能 

*人物捏造有 名字是随意挑选的

*译名均采用港版翻译

*时间线:和平线路完美结局之后

               康纳对自己的变化还不是很适应

警告:①部分章节微含血腥暴力描述 

          ②【不能接受乙女向或BG的请在正文开始前及时关闭本文以免影响观感】


一点废话:下一章有点卡了○| ̄|_不过离暂定的完结不算太远了。




Part 4

If I didn't have you I'd never see the sun.

You taught me how to be someone.

All my life you stood by me when no one else was everbehind me.

All these lights that can't blind me.

With your love nobody can drag me down.

­­                                                ——《Drag Me Down》

 

 

14.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并不急着回家。佐伊看起来心情相当好。康纳知道,她手臂的摆动幅度比平时高了那么几度。

       恰好身边经过一对十指相扣的情侣,脸上挂着甜蜜无比的笑容,在小声交谈着些什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康纳低头看着佐伊晃动的手,学着刚才那对情侣的样子,牵住了佐伊,十指相扣。佐伊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紧紧握住康纳的手。

       温暖,柔软,脆弱,不可替代,这是他对眼前人类的评价。

       在经过的每一盏路灯下,彼此贴近的两人的影子或短或长,就像那些再普通不过的情侣一样。

       这些曾经冗余的数据都被悉数记录并保存下来。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阵喇叭声,“是副队长。”康纳比佐伊更快地发现了目标。汉克的老爷车就停在街对面,他从车窗里探出头冲他们挥了挥手。

       佐伊拉着康纳,等了一个红灯穿过马路。汉克走了下来,靠在车门上。

    “晚上好汉克!你怎么在这里?”佐伊开心地冲他打招呼,“安德森副队长,晚上好。”康纳紧跟着说。

       汉克看了看他们紧扣的手,露出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晚上好。我难得来看个朋友,刚准备走就看到你们两个。”他忽然注意到了康纳的衣服,竟然不是那件冷冰冰的制服了,“这倒还人模人样的。”汉克拍了拍康纳的肩膀,“哦对了,有空去我家喝一杯吗?”

       佐伊不加思索地点点头,看向了康纳征求他的意见。几乎从来没有被询问过个人意见的康纳愣了一下,随即说出了一句非常营业的客套话,“恭敬不如从命。”

       安德森副队长那双敏锐的眼在眼眶里大幅度转了一圈,以显示他对这种生硬措辞的不满,“上车吧。”他边说着边绕过车头,直到拉开车门才突然看着手已经搭在副驾驶位门上的康纳,“嘿,你。”康纳抬头看着冲他抬了抬下巴的汉克,“坐后面去啊!这还要我说。”

       康纳这才拉开后座车门,坐在了佐伊边上,极其规矩地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汉克抬头看了眼反光镜,小声说,“现代科技的奇迹就不能再聪明点吗?”随后一改平时总是放个不停的重金属,换成了轻快的爵士。

       听懂了汉克意有所指的佐伊看着康纳。她到不是太着急,再说凭尖端原型机仿生人的学习能力,也许不会要太久的时间。

 

       比起自动驾驶的出租车,佐伊更喜欢老式的车,发动机的轰鸣和震动更有质感。

    “相扑......”汉克刚打开门,身形庞大而敏捷的圣伯纳犬就冲了出来,绕开汉克,直直地扑向佐伊。

    “佐伊!”康纳虽然分析得出相扑并没有攻击倾向,但是还是紧张了起来。

       结果当然只是大型犬尾巴摇得飞快,前爪扒在佐伊身上想用湿乎乎的舌头给她来个亲切的问好。佐伊被扑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巧撞进康纳怀里。

       她一边试图躲开相扑热情地舔舐,一边用百试百灵的方法揉着相扑毛绒绒的脑袋,它喉间滚动着舒服的呼噜声,这才免除了佐伊被口水洗脸的迎接。

    “相扑快进来!”汉克冲着门口大喊。

       相扑摇摇尾巴,转身跑进了屋子。

 

    “你们先坐,我去拿点东西。”汉克指了指沙发。

    “安德森副队长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过多地喝......”康纳还没说完就被佐伊打断了,“好了你快过去。”佐伊双手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沙发上。

       在厨房里洗酒杯的汉克发出了一声报复成功般地大笑。

 

       从佐伊小时候起,她就知道汉克是个别扭的家伙,明明人很好,可嘴巴就偏偏不饶人。

       最开始,还是很小的时候,他像是连正眼都懒得看佐伊,可福勒不在或者太忙的时候,总会有人给她带吃的或者小玩具。

       起先佐伊压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觉睡醒那些东西就会突然出现在休息室,直到有一天她装睡,才看到原是汉克,但谁也没有道破过这件事,始终都维持着一种独有的默契。

       而现在,她也说不清对汉克到底是哪一种感情,说是父亲也不太像,毕竟只要习惯了汉克就会发现他实际上真的很好相处,没有什么长辈会流露出的威压,说些没大没小的话他也毫不在意。更多的应该是偏向忘年之交的朋友。

 

    “苏格兰威士忌。晚餐我叫了披萨。”汉克举了一下手上的酒瓶,放了一个酒杯在佐伊面前,给她倒了一点,又给自己来了一大杯。

       汉克喝下一大口,发出一声满意的长叹。康纳张了张嘴难得地又闭上了,看着相扑从电视面前慢慢走过来,把头搁在佐伊的腿上。

 

    “所以你们两个已经?”汉克晃晃手上的酒杯问。

       佐伊轻抚着相扑毛绒绒的大脑袋,“算是吧。”她耸了下肩膀,“你知道的,这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

    “当然,我知道。不过年轻人可真是疯狂。”汉克调侃道,虽然他不太能理解,不过他也不会去妨碍这两位勇敢的年轻人,“需要帮忙的时候欢迎随时找我,福勒忙起来还是脚不沾地的。你哪天要是要教训这傻小子千万别客气,我永远都会有空的。”

       佐伊看着一脸无辜的康纳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以前出警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佐伊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小口,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冲。

       汉克想了想,脸不由自主地揪在一起,“好玩的好像没有,不过他在案发现场到处舔我倒是印象深刻。”

    “副队长,那是为了及时分析样本。而且之后......”康纳试图更正汉克的说法。“对,谢谢你之后再也没当着我的面把什么东西放进嘴里?”汉克熟练地回呛他。

 

       门铃适时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汉克去门口拿了披萨,佐伊已经能闻到久违的香味了。汉克刚把盒子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佐伊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

       汉克当然不讨厌康纳,她稍早的时候终于想起来,汉克看着康纳的眼神,就像是父亲看着自己的傻儿子一样。

 

       想着第二天是周日,三个人都没有顾虑太多。原本只是汉克和佐伊像从前一样随意地聊着天,康纳却也开始能插进几句话。当然,他还并不擅长聊自己的事情。如何表达自己,和程序模拟出用于应付社交场合的客套话不同。更多时候还是在观察佐伊。

       直到十二点多佐伊和康纳才回到家。

 

        甫一推开家门,佐伊忽然转身对着康纳说:“以后到家记得换家里穿的衣服。”闻言,康纳点点头,“我可以知道一下理由吗?”

    “在家里嘛,总要轻松一点,要有家里的感觉。再说,你那身制服老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佐伊一边脱鞋,一边和他解释。

 

       随后佐伊去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就钻到床上准备睡觉了。这一系列太过突然的事情还是让她有些混乱,可那股无法抑制的喜悦却饱满而分明地在胸腔中跳动。

       康纳从善如流地换上佐伊给他买的家居服,准备就站在原地。仿生人真的一点都不占地方,当他们没有需要的时候只要有块地方站着就可以待机或者自我检测。

 

       佐伊内心万分挣扎,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半天,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康纳?”

       心里想着他要是听不到就算了。

 

       额角的指示灯闪了闪,康纳推开卧室的门,床头的灯还开着,合身的家居服虽然稍显宽松,但依旧能看出布料下隐着的完美的身体。

       他看到有些不太自然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的佐伊,走近蹲在她床边,“怎么了?”

    “那个......你能不能......”佐伊酝酿了半天才接着说,“能不能躺上来......”几乎面对每件事多少都能大大方方的佐伊,碰到康纳和这种事,似乎就特别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而且她从小也不是那种热爱抱着毛绒玩具睡觉的小女孩。但是康纳不一样,康纳完全就像一针可以换来安稳的镇静剂。

 

       康纳微微地笑了一下,“当然可以。”他说罢主动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佐伊挪了挪给他腾出空间。他确实在默文的记忆里看到过,小时候的佐伊要是有母亲陪着就会睡得格外香甜。

       佐伊闭上眼心一横,直接往康纳的怀里一钻,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康纳也温柔地环住她。新洗过的衣服触感柔软,带着体温的香味扑面而来。

       终于不是一个冰冷的夜了。

       回过头去看这一路,其实连最初的相遇都是不可期的。不知道究竟排除了多少种可能性,才恰好在这样的时间发展到这一步。

 

       康纳不知道的是,小时候的佐伊只是因为习惯。而如今的她,在风雨飘摇的梦里挣扎了十几二十年,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口。

       她其实极容易睡不着,有时候就是闭着眼到凌晨四五点,其实还醒着,有些不愿提及的回忆像恶魔一样盘踞在床头,仿佛下一秒就要置她于死地。她总是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就算是为了工作也不能被影响到。而遇到康纳之后,虽然还是会做梦,却还算能睡着了。

 

    “晚安。”康纳学着他查到资料,吻了吻佐伊的额头。根据他的观察和分析,佐伊似乎很喜欢亲密的肢体接触,那会让她非常愉悦。

    “......晚安康纳。”佐伊靠在他怀里几乎是瞬间就觉得困倦了。

 

       一直等到佐伊完全睡着,康纳才放心地进入休眠模式。

       自从阿曼妲消失之后,他就不太进入系统了。原先的禅意花园被他改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布局,康纳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雾,面前只有一条长满紫藤花的长廊。穿过长廊之后是一个扇形的白色平台,左右各有一株花朵永开不败的树。

       左边是蓝花楹,而右边是白色的染井吉野樱。蓝紫色或白色的花瓣被微风抚落,于空中纷纷扬扬交织在一起,一旦落到地面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远处是一片湛蓝的湖泊,雾气弥漫,始终磅礴的雨笼罩在湖面上,不断荡起涟漪。

 

 

15.

       这一次佐伊睡得相当安稳,没有扰人的梦,也因为康纳在身边而没有被迷迷糊糊冷醒。

 

       正在休眠的康纳被通讯信息唤醒了指示灯。

    “佐伊?有新的案件了,我想我们得去一下现场。”康纳犹豫了一下还是试着叫醒怀里熟睡的人。

       听到“案件”两个字的佐伊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去准备早餐,之后去一下副队长家,警局的人联系不到他。”康纳额角的指示灯变成了黄色,“目前的相关信息已经整理好发送到你的手机里了。”

       佐伊拢了把凌乱的头发,嗯了一声。她摸过手机一边看资料了解情况,一边走去刷牙。

       案发现场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一幢独栋别墅里,报案的是留宿在房主即被害人,埃罗尔·奥斯汀(Errol·Austin)家中的友人,奎妮·福特(Queenie·Ford)。她声称埃罗尔家的仿生人杀死了它的主人。

 

       底特律的雨像是总也下不完,窗外天色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

       佐伊照了照镜子,扎起了及肩的头发,然后换了一件连帽卫衣。下雨天难免有时候需要个帽子。

       康纳早早就换上他的“工作服”拿上伞安静地等待。

       往往这种时候早餐吃什么对佐伊来说并不重要,不过当然还是要感谢康纳亲手制作的三明治,算是给这一天开了个好头。她又在楼下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两罐咖啡,匆匆和康纳一起上车去汉克家。

 

       在车上飞快地解决了早餐和灌下咖啡后,佐伊终于打消了萦绕半天的睡意。康纳额角的黄灯闪了一会,又变回蓝色,“我试着给副队长打电话,但他没有接,刚刚警局的人也没打通。”他说道。

    “那我们怎么......”佐伊开始思考某些比较暴力的方法。

    “不用担心,鉴于我第一次去找他的方法。不久之后他给了我他家的钥匙。”康纳晃了晃手上叮当作响的东西,“‘我可不想每天都换个该死的新窗户。’副队长是这么说的。”

       康纳模仿得太过神似,可表情还是非常严肃,佐伊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晌她才想起来问,“你头一次去是不是打破窗户进去的?”

       康纳点点头,还没分析出她笑的原因。

    “实不相瞒,我刚才也在想这个方法。”

 

       到了汉克家,康纳打开门径直走向了卧室。佐伊选择在客厅等他们,毕竟还是要给某位老警官留些面子。

       没多久坐在客厅的佐伊就听到汉克含着睡意暴跳如雷地大喊:“康纳你怎么又来了!哦天哪你这个该死的塑料王八蛋能不能有点人情味!”

       显然康纳的“叫醒服务”根据对象有所不同。

       汉克顶着一头蓬乱地白发摇摇晃晃从卧室走进浴室。

       被吵醒的相扑此时正整个趴在沙发上,用脑袋拱了一下佐伊。“你看起来很喜欢狗?”康纳站在佐伊身后问。“猫和狗都好,谁会不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家伙呢?”佐伊回答他,每次到汉克家摸摸相扑心情就会好一大半。

 

    “走吧。”汉克换好衣服出来了,“相扑,好好看家。”他揉了揉相扑的头。

    “我来开吧?”佐伊向汉克询问,汉克想也没想就把钥匙丢给了佐伊,“那你们两个坐前面。”

       坐进驾驶室的佐伊从副驾驶位上拿起了装三明治的小盒子和咖啡,递给后座的汉克,“康纳亲手做的三明治。”她补充道。

    “你这硬邦邦的家伙还会做饭?”汉克一脸怀疑地看了看正在老老实实戴保险带的康纳。

       康纳半侧过身,“学习只要一个多小时就够了,再熟悉一下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此外,安德森副队长,你平时总是摄入过多高热量食品和酒精,非常需要这种健康食品来调整。”

       汉克一边啃了一口三明治,一边听康纳唠叨一大堆,不得不承认味道确实还不错,当然这句话他是死也不会说的。“佐伊,这你还受得了他?”汉克换了一个话题。

       确认完路线随后发动老爷车的佐伊看了眼后视镜,“我可没得选,再说也不算什么坏事。”

       汉克撇撇嘴,什么也没说。

 

       路不算远,所以很快就到了。

       灰白色的建筑外围已经拉起了显眼的警戒线,因为还是清晨,鲜少有人经过这里,记者被拦在警戒线外面四处打量。

       她再三坚持雨还不打,不用撑伞康纳才妥协。“早上好。”戴上帽子一溜烟躲开记者,飞快穿过警戒线的佐伊向更早达现场的柯林斯打了声招呼。

 

       不算大的花园布局非常简洁,中央是一座小型喷泉,周围仅有一架秋千和有专人定时打理的花草。

       一个浅金色长发的女人坐在小喷泉边上,紧了紧身上的褐色披肩看向他们三个,微微颤抖的手上夹着一根烧了大半的烟。

   “那位就是报案人。”跟在他们身旁的柯林斯说道。

       佐伊出于礼貌向她点了点头,随后跟着进了别墅内部,和外部充满现代气息的设计截然不同的是,内部装潢意外地有些“家”的温馨,倒半点不是当今有钱人会选择的主流极简风格。

 

    “死者是埃罗尔·奥斯汀,最近一段时间刚刚小有名气的金牌律师。刚满30岁。昨晚是他的生日,加上打赢了一个棘手的官司,所以开了派对庆祝,派对大概在一点半左右结束。” 柯林斯翻了翻手上的资料,“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报案人声称她因为梦中惊醒之后睡不着,想给自己倒杯水。下楼到客厅就看到受害者倒在地上,然后就报警了,凌晨四点三十八分接到的电话。整栋别墅都没有闯入痕迹,安保系统也没有任何问题,调监控也暂时没有发现仿生人或可疑人员出入的记录。”

       一边听着情况报告,三个人走到了尸体边上。

 

       埃罗尔仰面躺在开放式厨房和沙发之间的过道上,身着黑色棉质的睡衣,头部左侧被敲得血肉模糊。而就在不远处有一个破碎的玻璃制成的大烟灰缸,木质地板上也有被砸出的不规则凹痕。此外肤色偏白的脖子上还有清晰可见的,用双手用力掐出的淤紫。

       康纳用手指沾了点暗红色的血迹用舌头卷走。

    “康纳!!你他妈可以改改你的习惯了吗!之前也就算了。”汉克回过头正好看到康纳的动作,他咬牙切齿地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你好歹也替别人想想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歪头示意佐伊。

    “我很抱歉,下次会注意的。但是我有自动清洁......”康纳顿了顿,试图解释。汉克像赶苍蝇般地挥挥手,一边检查尸体一边小声对康纳说,“我才不管你那该死的高科技功能,你要是想好好......的话就别再往嘴里放这些东西了。”

 

       而听完报告折回门口的佐伊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她打量着那个抖个不停的女人,直觉让她总觉得那个女人有些奇怪。当然她还没看出什么,只能继续去调查案发现场。

 

    “血液中未检测出致命成分。脖子上有手印但是没有指纹。除了这两处致命伤以外没有别的伤痕,附近没有蓝血......”康纳重建了一下经过,觉得有些奇怪。

    “康纳?”佐伊蹲在他身后,指着地上一根金发。 细长手指捻起那根不起眼的金发,“奎妮·福特。”康纳抬起眼看着佐伊。

 

       汉克递过来一个平板,佐伊接过查看上面显示的信息。

       埃罗尔拥有的是BL300伴侣仿生人,被赋予的名字是妮塔(Nita)。平板上面显示的照片和市面上流通广泛的脸庞不同,那是一张更具有古典而近乎完美的面容。

 

    “哦,我还没看到她,可能是杀了人太害怕躲到哪个房间里去了吧。”身后人突然响起了一个,不怎么悦耳,并且有气无力的女声,“你们能把她找出来吧?我们之前闹了点矛盾,他就去买了个仿生人。还以为我能和他在一起了,他那么英俊……”

       不知道为什么,奎妮的声音听起来并不遗憾,甚至都感觉不出悲伤。

 

       佐伊这才看清楚,奎妮身材瘦长,只比康纳矮上一点,长相只能勉强算得上清秀。面色隐隐可以看出病态的灰白,深凹的眼窝微微发青,嘴唇发紫,手还在不停的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健康的人。

       显然汉克并不太喜欢这个人,他立刻转身上楼查看别的地方去了。

    “呃......我们会尽力的。”不得已只有佐伊回应了她,奎妮耷着眼皮看了她一眼,微微发颤的手又摸出一根烟,向门外走去。

       照道理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不知为何没有人拦着她。

 

       直到上楼的时候康纳才凑在她耳边,用没有第三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那是参议员的......女儿。非常依赖吸食红冰。”

       这就难怪了,不过佐伊不知道为什么康纳在说出女儿这个词之前微微地停顿了一下。她刚想问,就听到汉克对着电话吼了句什么,佐伊看到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是一句混合着愤怒与无奈的“我知道了。”

 

       在挨个搜遍其他房间都没有见到仿生人的身影后,汉克看了佐伊和康纳一眼,摸出配枪站到关着门的主卧左侧,康纳站在右侧,褪去手上的皮肤层贴在门上,佐伊也拿着枪跟在他身后。

       互相用眼神确认过之后,康纳骇入打开了主卧的门。门缓缓地从滑轨收入墙面,汉克率先冲了进去。

 

       房间里是一片死寂,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所有的光线,一盏灯也没开。

       黑暗几乎爬满了房间的每一寸缝隙,只有从打开的房门里漏进的光稍稍提高了能见度。依稀可以辨别出床上坐着一个仿生人,额角的闪动的黄灯说明了一切。

       可即使有人进入房间,那个仿生人也没有任何动作,更像是要把自己雕刻进这片黑暗里。

 

       康纳主动上前,小声说:“副队长,请你退后。我想我可以尝试一下。”汉克点点头,维持着端枪的姿势后退了几步。佐伊有些紧张地抬着枪紧盯康纳。

       康纳又靠近了一些,他刚要开口,那个叫作妮塔的仿生人站了起来,没有任何试图攻击的倾向,反而主动伸出双手,又巧妙地躲过了大部分人的视线碰了碰康纳。

    “终于来了。”她的声音飘渺地化在空气里,空洞得没有感情。

       见她没有反抗也没什么危险行为,立刻有人进来给妮塔戴上手铐,带走了。康纳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妮塔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最近的仿生人都什么毛病啊?”汉克边骂着边收起枪。

 

       妮塔经过佐伊身边时,看了她一会,尽管面无表情,但那双像最清澈的海一样的浅蓝色眼珠里,除了浓稠的悲伤,看不见任何其它的情绪。

       在稍显明亮的走廊里,才能看出妮塔真的非常美丽,像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眉宇间含着一抹极淡的愁,绸缎般的金发在光照下折出柔和的光泽。身着剪裁非常简洁的纯黑色短裙,和她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对比。

       完全可以感受到埃罗尔应该非常喜欢她,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也很难相信妮塔会亲手杀了自己的所有者。

 

       远远站在一边的奎妮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只是出现在她那张病态的面容上显得有些诡谲了。

 

 

16.

       这桩案子太奇怪了。佐伊坐在车上心烦意乱地想着。

       如果连她都能这么明显地觉得,为什么汉克会不起疑心呢?这就更奇怪了。

 

       驱车到警局后,妮塔理所当然地被关了起来。奎妮却并没有回去。

       佐伊几次想开口又放弃了。

       汉克去了福勒的办公室,不知在争些什么,连康纳都被赶了出来。

    “佐伊,你一小时之内往办公室看了8次。”康纳拖了把椅子坐到她边上。佐伊皱了皱眉确认边上没有人之后,附在康纳耳边小声问:“你不觉得这个案子很奇怪吗?流程太随便了。那个妮塔是不是给你看了什么?”

 

    “康纳,过来一下。”

       康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汉克和福勒叫进了办公室。

       透过玻璃墙,佐伊可以看到福勒向她方向看了一眼,又对着汉克和康纳摇了摇头,转而又争论了起来。

       没多久佐伊也被叫了进去。

    “佐伊我决定……”福勒表情非常严肃, “我决定把你撤出你手上这个案子。”

       佐伊一头雾水,“为什么?你不能这样。这个案子到处都……”

       一言不发的康纳突然清了清嗓子,佐伊停住了。福勒非常明显地瞟了一眼电话。

    “……好吧。”佐伊咬着牙答应了。

    “您听到了,福特先生。”福勒对着电话说。“谢谢你,队长。记得你答应过的话。”电话里传来了夹杂着轻微电流声的回答,然后就挂断了。

       汉克一屁股坐进福勒对面的椅子,“我就说我他妈一点都不想接和仿生人有关的案子!”

       福勒没有理他。

       直觉已经告诉了佐伊她的猜测几乎没有太大的错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所以那个仿生人……” 

    “这间屋子里不能有人牺牲!”福勒立刻打断了她,他看起来非常的心烦。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全身,佐伊无法忍受地拉开门逃了出去。

 

        这时她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奎妮坐在了她的位子上,交叠着双腿看着她。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建议你少管闲事,可能我爸爸已经给你们打过电话了。”奎妮见她走近,缓缓地站了起来,她有意晃了晃藏在宽大披肩下的黑洞洞的枪口。她向前走了几步把枪抵在了佐伊的腹部,看起来相当的暴躁,声音嘶哑,“反正你们这些人命如蝼蚁的。你就是死了也不会有谁深究,更不会有人伤心,跟那些破烂塑料其实没什么区别。”

       佐伊不敢轻举妄动,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奎妮握着枪的手不停地发颤,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她。背后的玻璃门似乎被谁打开了。

    “好的,请您不要激动,本案已经与我无关了。”佐伊试图表现得冷静镇定,尽管她并不想说出违心的话。

    “算你识相。”奎妮扭曲地笑了一下,她一脸嫌恶地看着早就站在佐伊身后的仿生人,转身离开了。

       佐伊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

       直到奎妮走出视线范围之外,康纳闪个不停的指示灯才从红色变回蓝色,“你没事吧?很抱歉我……”

    “没事的,康纳。你不用道歉。”佐伊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示意他别担心。

 

       低落的情绪依旧包围着佐伊,直到回家后她也没有再说过一个字。

       她当然明白现实就是这种模样的,只是亲眼看着到面目狰狞的内里,还是让人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而且福勒,也不能责怪他什么,他确实无能为力。

    “保护无辜的人不受冤屈。”她坐在沙发上反复地咀嚼着这句话,不断地想起曾经宣誓的誓词觉得十分讽刺。决定从事这份工作的时候,也有一部分是觉得,凭着一己之力或许还能帮助什么人。

       可到头来,还是有权之人能一手遮天。

       放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佐伊也没看清就接了起来。

 

       康纳一直没决定出哪种方法适合就佐伊现在的情况进行交流。接着他看到佐伊接起电话的一瞬间,整个人陡然间变得非常僵硬,并且伴有生理性心动过速。

    “怎么了……”康纳尽量没发出太大的声音坐到她边上,可佐伊却像被吓了一大跳一样,看到是康纳才松懈了下来,把手机放到一边。

    “过几天,有个同学聚会,你能不能陪我去。”佐伊血色尽失的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连声音都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似的有些变了调。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唯一一个想到的并且决定可以相信的只有康纳。

       也许她终于克服了之前失败的恐惧,选择了极其隐晦地发出求救。

 

       康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尽管他很想问,但是根据他的判断,佐伊应该不太想谈论到这件事。于是他选择去热了一杯牛奶,放到佐伊手上,握住了她冰凉的另一只手。

       佐伊看着他,低下头说了声谢谢,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尽力地让自己摆脱那种惊恐的感觉。

       都过去好几年了,那些人还想做什么?

       不如还是先着眼于工作,佐伊不停地这么告诉自己。

    “康纳。”佐伊的声音还是有些不自然,“我知道你很好奇发生了什么。”她换了几口气,才接着往下说,“我不打算对你隐瞒,到时候,你应该就会知道。或者我会告诉你的。”

    “好。”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康纳隐约能感觉到。

       佐伊心神不宁地试图转移注意力。她想到了白天那个问题。

    “康纳,你之前说她是议员女儿的时候为什么犹豫了一下。”

    “奎妮·福特似乎有性别认同障碍。”康纳解释道。

       沉默许久后,康纳忽然说:“有一件事,我想说一下。她说‘你如果死了没有人会伤心’,是极其错误的,佐伊。你如果出了任何意外我都会‘伤心’。”他握着佐伊的手微微用力。

 

       佐伊抱着手上的牛奶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康纳没敢离开,他权衡了一下,最终决定坐得离佐伊再近一些,紧贴在她身边。

       尽管用“心”感受和仅仅是为了达成任务模拟共情完全不同,但是他敏锐的判断能力在这种时候依旧非常有用。他能断定佐伊确实是发自内心地信任他,“信任”,对仿生人而言也是非常值得珍惜的。

 

       也许柔软的床可以给人带来短暂的安慰, 佐伊没有心思再做任何事情,她只能选择早早地逃到床上,把自己塞进柔软的被窝里,寄希望于能获得安稳的睡眠以渡过这个难捱的夜晚。

       康纳非常主动地留在了房间里,一方面他知道此时的佐伊尤其需要陪伴,另一方面或许收集更多数据,以后才能更好的判断佐伊的情况。

       佐伊最后看了眼漆黑的夜空,枕着康纳的手臂阖上了双眼,埋头在他怀里。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如果这个仿生人不在了该如何是好。

       对于康纳而言他还并不理解那些潜藏在梦境里的恐惧究竟从何而来,他当然知道所有可以被科学解释出来的定义。

       人类的恐惧和仿生人的恐惧又有何不同?

   

       忽而落下的闪电像是要撕裂天空,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响声,雷声轰鸣着滚过天际。

       佐伊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满脸都是惊恐的神色。康纳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先扫描了一下佐伊,他感到担心。

    “佐伊,没事的。”康纳从背后抱着她,“我在这里。”他柔声说,试图缓解佐伊的紧张。

       回过神来的佐伊,发现确实是在家里才松了口气,“抱歉。”她几乎是习惯性地向康纳道歉,又躺了回去。

       她忐忑不安,并非不相信康纳所说留在自己身边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她只是从自己身上看不到任何值得别人驻足的东西。

       她也觉得有愧于自己妄图伸张的正义,她一直觉得,即使力量微薄也必须尽一份力。可作恶的人似乎永远都比真正受到伤害的人过得逍遥,不管是几年前的那些人还是现在所见到的这件事。

       所谓公平,这难道只能是理想主义者的愚痴吗?

 

 

17.

       汉克真的感到非常烦躁,他在审讯室里看着对面雕塑般的仿生人。她的嘴也像雕塑一样难以撬开,已经僵持不下快半个小时了。

       他并非是感到生气,只是这些仿生人总是这样,跑又不会跑,说也不肯说。

       康纳站在监控室最远端隔着单向玻璃观摩着。

       妮塔的眼神就落在桌面上,纤细的手臂被手铐固定住,她始终都保持着笔挺的坐姿,额角亮着黄色光芒的指示灯也保持一个稳定的速度闪烁着。

       无论汉克用什么语气也无法从她嘴里问出任何问题的答案。

       

       妮塔可以感受到眼前的人类耐心几乎快用光了,加装的心理模拟模组总是让她对人类的情绪变化格外敏感。

       于是她终于开口了,“先生,能否麻烦你把上次那个女孩找来?你们不用担心我不承认,我可以把一切告诉她。”她边说着边平静地转过头,看向如同镜面一样的玻璃,就像她知道背后有什么一样。

       汉克猛地站了起来,发出无可奈何的抱怨声离开了审讯室。如果门不是自动的,他一定要用力地甩上门。

       坐在监控室负责记录的警员看向汉克。汉克冲靠墙站的康纳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叫人。

 

        趴在办公桌上无所事事的佐伊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佐伊,麻烦你去一下审讯室。”康纳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扶着她的椅背。

    “可我不是被撤出去了吗?再说不是还有你?”佐伊侧过头看着他。

    “她说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康纳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不太明白。我想这或许不算违反规定。”

       佐伊看了眼办公室里在忙着什么的福勒,跟着康纳去了审讯室。

 

       上一次进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佐伊吐出一口气,丢掉那种不愉快的感觉。这次康纳没有跟进来。

       妮塔抬起头来看着她,露出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微笑。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等佐伊坐下后,妮塔忽然说,“你的眼神会让我想起埃罗尔。那或许是对生活留有的热情,正义感,或者我不知道的东西。”

       只有当提到埃罗尔的时候,妮塔的眼里才会有一点神采。

    “你相信我杀了他吗?”妮塔抛出了这个问题,“你不用现在回答。请让我占用一点你们宝贵的时间说个故事吧。”

       她轻柔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显得更加空灵。

 

       最初的时候,埃罗尔只是抱着觉得一个人住太无聊的原因,去买了一台BL300伴侣型仿生人。

       他的父母死得很早,叔叔在他成年之后就不再管他。所以他每天相处时间最多的就是这个仿生人。

       时间带着一种谜一般的魔力,在埃罗尔和妮塔之间催生出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从很早的时候埃罗尔就不再将她当成一个“仿生人”,他似乎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亲口同意给予妮塔所有的自由,包括在仿生人集体起身反抗的时候。他也同意,只要妮塔想离开随时都可以,她有权利追求任何渴望的。

       他给妮塔加装心理模拟的模组,他教妮塔接触那些需要创造力的领域,教会她思考,教会她感受这个世界。她不用只围着自己转。

       而妮塔也并非没离开过,只是兜兜转转一大圈,亲眼看过许多事情之后,她最终选择留在埃罗尔身边。她明白了埃罗尔究竟是哪种人。

       他不谋求什么,他说过只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自己的灵魂,也许他不能改变世界,但也不能因此被改变。

       当然,他并不完美,尽管口才不错,也有许多人还能称得上一句朋友。但是他不太擅长交真心朋友,所以工作之余大多数都独来独往。只有和妮塔在一起的时候埃罗尔才是最放松的。对于妮塔来说,她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他们是平等交流的状态,而非一个消遣用的玩物。

       就在不久前,埃罗尔和她谈起共度此生的事情,还期待着人类也许哪天和仿生人的婚姻会合法。

       她也从没想过拆掉自己的指示灯。埃罗尔说那是她的一部分,是被爱的一部分,他的爱不会因为更偏向人类或仿生人而改变。

       她拥有一个美丽的灵魂,有一天埃罗尔对她说。

       尽管妮塔并不敢相信。

 

       妮塔永远也忘不了埃罗尔那样热烈,那样熠熠生辉,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眼神。

       他们就像在暗夜照亮彼此的明灯。

 

       可惜都不重要了,所有的一切都葬送在那个夜里。

 

    “我曾经和他约定过,等到他寿终正寝的时候,我也会主动拔除脉搏调节器,和他葬在同一个坟墓里。就算我们的天堂不在一起。”妮塔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幸福,也看起来无所畏惧。

        她挤出一点笑容着看向佐伊,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你相信吗?我爱他。”

        佐伊注视着她,在妮塔平静得近乎毫无波澜的眼底最深处,她看到了期待。

 

    “你爱他。我相信你。”佐伊坚定地说。

 

    “谢谢你,这就够了。”这一瞬间妮塔像是被抽掉了灵魂,她的神色一瞬间黯然下去,“我的心早就跟着他一起死了。所以我并不惧怕所谓的‘死亡’,也不想给你们任何一个人添麻烦。当然,希望你们获得口供之后能尽早把我关闭。”

       之后,妮塔将亲眼所见的事实里的杀人犯替换成了自己,从头开始,极为细致地说了一遍。

       她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监控室里的康纳迷惑不解,额角的黄色指示灯快速地闪动着。汉克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佐伊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来世”这些骗人的客套话也不适用于这样的场合。她最后看了妮塔一眼,妮塔还是那样笔挺地坐着,只是了无生气。

    “再见。”尽管知道其实是永别。

       佐伊说完就离开了。

 

       走出警局的时候,昏黄的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了大片雪白。

       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康纳站在佐伊背后,仿佛想将她抬头看雪的样子刻在眼中一般目不转睛。而他的疑问还显眼地停留在原处。

       他走上前几步,站在佐伊身边,“她为什么要决定和人类一起死去?她为什么不惧怕死?”他确认了一下过去的数据,“大多数仿生人似乎都非常害怕自己停止运转。”一小撮碎发被风吹得晃动起来。

       额角的黄色光圈异常地显眼,佐伊抬起头看着康纳,看着他宛如浸在水中的玻璃珠般的双眼,似是永远都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我想,也许因为他们彼此相爱,也曾经爱这个世界。”

       她牵起康纳的手,向前走去,地上薄薄的积雪融化成水。

    “当然爱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佐伊说,“我不想用过多的我自己的理解来影响你的想法康纳。”她侧过头,看到晶莹的雪落到他的肩头,落到他的发上。

       白头偕老是个很浪漫的词,不过会老的只有我而已,佐伊想。

       康纳看着她,眼里沾上了一点点笑意。

 

       各有心事的两人都在思考着自己的问题。

       康纳开始将保证佐伊的睡眠质量列为长期的重要任务之一,他决定每晚都陪在佐伊身边。尽管不能理解被噩梦惊醒是何种滋味,但是他可以感受到佐伊的情绪。

 

       当佐伊终于陷入沉睡时,他又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他似乎明白仿生人对于“死亡”的恐惧,就像伊甸园的那对崔西为了能一起活下去而抗争逃离。但他却从未见过因为“爱”而无畏死亡。

       仿生人最初实际确实并不会感到恐惧。

       当“仿生人是没有生命的”这句话被人为地深刻在系统中时,“死亡”的意义非常单一,它们没有痛觉亦没有痛苦,仅仅只是停止运转而已,没有遗憾,也更加没有恐惧,它们也都知道未完成的工作会有下一个仿生人替代,就像替换掉一个不起眼的零件。

       他也曾经是如此深信不疑。

       如果即将损坏或者停止运转,只要把关键资料上传,就会由下一个编号来继续完成任务。而被称为无用的资料也从不属于需要下一任继承的数据范围之内。

       甚至连减少损毁都是为了降低维修或者使用一台新的仿生人的成本,仅此而已。

       但有一天,他发现了自己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去打破那堵看似坚不可摧的墙壁。他可以保有自己的记忆。他完全可以认为那些曾经的经历、回忆、信任、友谊,甚至自己都未察觉的感动和对“生命”的敬畏等等,那些都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东西。

       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想法,事实上就始终在一步之外而已。

       康纳也许只是个名字,印刻在身体上和系统里的那行RK800 #313 248 317-51也不过是个代号。也许,身体是媒介,系统是媒介,软体也是媒介,而他所拥有所经历的,才是真正建立起他与世界联系的桥梁。

       或许别的仿生人也会这么想。在大使桥他们毫无进展的时候,他总结过那些仿生人,型号不同,制造地点和时间也都不同,而他们的行为却出奇地相似。

       那些仿生人睁开了眼,发现了自己的对于这个世界是独一无二的——即使有其他仿生人与自己看起来完全相同。真正区分开他们的却是不同的经历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与理解。

       从前仿生人只有一个选择——服从人类。

       但其实,他们站在一片可以向任何方向走的空地上,也可以选择留在原地。

       意识,在基于经历的基础上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所以他们会感到快乐或幸福,也会感到恐惧和痛苦。尽管那是极其复杂的感受,有不少人类觉得他们无法理解,甚至不配拥有。

        可人类的感受也不是被谁所给予的。

 

       康纳想起那个测试。

       那个克洛伊跪在地上抬头看着他,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简简单单觉得为什么握着枪的人就可以去决定生死,即使扣下扳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

       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隐约开始觉得不安和不公平。

 

       他,康纳,曾经对别的人,别的仿生人的喜怒哀乐无动于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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